【專訪邱禮濤】 與黃秋生重組經典陣容《失眠》腥風再起

誰會想到，《人肉叉燒包》《伊波拉病毒》上映相隔二十多年，邱禮濤竟然叫得動黃秋生重新拿起菜刀，二人再拍驚悚恐怖片。Uncut版《失眠》送檢時被剪走三個鏡頭，連三級尺度也未能一刀不剪，尺度去得夠盡。不過當年創下Gore Film經典的二人組，心態已變。邱禮濤（Herman）說，二人再度合作，寫兩代故事，今次再拍的，是要Provoke思考。

文、攝：何兆彬

沒人想過核突變經典
提起邱禮濤、黃秋生作品，大家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最核突、剝削的《人肉叉燒包》（93）及《伊波拉病毒》（96），沒有辦法。再數下來，還有專殺不良司機的《的士判官》（93）。「講真，回到1993年-1996年，沒有人會想到二十年後，這幾齣電影日後變成咁（經典）的。」邱禮濤（Herman）說。

Herman說，這幾年已跟秋生談好了要拍一齣戲，雙方同意，「最初構思，只有鬼故兩個字。」傾談時秋生提議過拍《路法西效應》，Herman發現該著作已被改編過成電影兩次，創作過程，故事漸漸加入了科學實驗驚悚元素。Herman平常做大量資料搜集，他翻出Research，記起了曾在網上看過好多關於前蘇聯研究的不眠實驗，傳聞40年代曾有蘇聯科學家在獄中找來六名政治犯，把它們鎖了在密室之中，開始灌入興奮氣體，當初幾天人人都表現正常，但第五天後眾人開始出現悲傷及憤怒，第九天開始精神崩潰，事件以恐怖及血腥作終。「這傳聞後來被證實是人為創作，但我們從中得到很多靈感。」《失眠》片中黃秋生分飾兩角，一是現代（1990年）要做人類不眠實驗的瘋狂科學家，另一段則回到二戰時代，「我一直想拍香港保衛戰，曾做過關於當年慰安婦及慰安所的資料搜集，於是這次將這些加在一起，變成了兩線的故事。」秋生曾接受訪問說自己有天接到Herman電話，問他敢不敢拍切啫，秋生說我有甚麼不敢，講完電話，就去睡了。隔天才想起昨天喝了點酒，未知記憶是否確切，再打電話去確定一下，「應承咗又無理由話唔拍㗎！」。從前二人年輕，鏡頭前殺人砍頭，鏡頭後充滿憤怒及發洩，今次呢？「以前的如果說是發洩，那麼如今是Provoke思考多一點吧。」

閹割的學術意義
近年港產片下滑，市場北望，香港電影人大都不拍鬼片了。曾拍過多部《陰陽路》的Herman說，今次《失眠》因為要拍戰前香港，取景馬拉檳城，電影以香港班底再加馬拉人，連特技化妝都是當地人。相隔二十年成本翻了一倍，「當年《叉燒包》成本600萬，今天拍《失眠》約1,200-1,300萬。」但戲不能上大陸，那麼市場是瞄準東南亞？「全世界！」他豪氣的說。如果票房好，驚悚血腥這條路可再拍下去嗎？「如果拍下去，像《陰陽路》我連續拍到第六集，我說真的要停一停。我是不想拍來拍去都同一種戲。至於可不可以，要試下去才知道哦。」《失眠》化妝特技多，但工作天共只有16天，Herman拍戲出名快夾平，他說這當中好多功夫都是當年跟攝影師黃泰來學的，「九十年代那時跟他拍了好多戲，情況幾惡劣都有。其實電影是甚麼？電影就是魔術，剪得埋就可以。從前跟黃泰來，這方面跟他學了好多。後來我拍《黑白道》（05），我由30組戲減成15組，拍追跑的鏡頭，一拍完攝影師跟我說：Sorry剛才跟拍不到，我馬上說這（鏡頭）不要了，不重拍，直接拍後面吧；飛車拍不到，也不要了。

「到了《失眠》，拍二戰時場面，我需要30個日軍，最初只找到10人，我說不行，堅持要30人，資源不夠我減一日吧；拍切啫（閹割），道具問我是否一定要，我說要，日數可減一日。」他總是將資源左右調配，心中早有主次，一遇兩難就知該怎決定。

《失眠》宣傳重點一幕，是秋生要拿起菜刀，切日軍啫啫（閹割）場面，效果殘忍迫真，開拍前有沒有跟秋生傾好尺度及底線？「無傾㗎！唔，都有傾，就是傾他做不做，因為道具我要不要先預備。拍戲時，他常有Idea，開拍時他有很多鬼主意，我又不喜歡先預備了又不用，或臨時要預備，所以事前大家就商量下，問他介不介意。」

戲中秋生演二戰時文人林醒，因懂日文被迫做漢奸，後來有慰安婦慘被姦殺，怪罪於他，死前向他下降頭，後使他狂性大發，追殺日軍，將日本將軍先閹割，後將割下的下體塞到將軍口中，要他吞下，原版仔細交代過程，纖毫畢現，結果這鏡頭不能原版過關。傳聞Herman想拍這閹割已有多年，「切啫啫，也要劇情許可。其實到現在再拍感覺已不再強烈了，因為從前的說法有點Outdated了，例如有說陽具代表權力，代表父權社會，你閹他的權力，結果是你權力做成的，然後，你就把它吃下去了！」《失眠》以鬼故結構，寫兩代恩仇，當中有點報應意味，你自己信宿命嗎？「我有點懷疑，我覺得係，又唔係。屬未可知論吧。」回想當年跟秋生在亞視認識，誰想到二人會是工作伙伴，又是好拍檔了，或是二人當年拍下爭議性的血腥片，今天都成了經典，「就像今次戲中有兩句對話說：『十年前我在威尼斯遇上你是緣份，十年後我重遇你可能是怨孽。這令我想起有天我讀到1986年港大法律系的畢業生的一舊照片（按：袁國強、戴耀廷、劉進圖、楊家雄、張達明），他們到了今天，個個有名的，但人人走不同的道路。人的相遇，是好奇怪的。」

編劇也是導演的工作
留意邱導作品，會發現從前較多自編自導作品，近年導演的作品一樣沒減少，例如近期同期/先後上映的，就有三齣：《拆彈專家》（他跟李敏共編）、《失眠》、《原諒他77次》，但都由李敏編劇。二人合作數年，其他作品還包括了《葉問終極一戰》及《雛妓》。

「講真，我拍的戲，我自己寫好多。以前我會把這工作視為導演工作一部份，你無理由自己拍乜唔理嘛。我知道好多導演，自己傾，傾好了由編劇去寫，由於權力在他手，他改了的個『麼了嗎』，他自己又會變成了編劇，我不太認同這一套，我覺得要尊重編劇的貢獻，Credit是屬於編劇的。其實直到九十年代尾，好多劇本我都有參與，但我沒有落Credit。但後來好埋身地，有人一隻字都沒寫，他又說自己是編劇，為了溝淡他，我也把自己名字加上去，變成了一齣電影有三個編劇。」他說。

「例如《黑白道》《同門》，剛拍的《常在你左右》（未上映）都是我自己寫的，那我就是編劇。我覺得導演要理劇本，那是工作範圍內的事。也有一種是你寫好了，我就拍，那是『啤工』，我也試過，那不好玩，件事不太有趣，我又不想這樣。」

雖然剛上畫的《拆彈專家》號稱成本達1.8億，但整體而言邱禮濤拍的戲還是成本輕的佔多，幾百萬的他拍，千多萬的他又拍。Herman重視效率及成本控制，他感覺重複的事情──例如演員圍讀他就不喜歡做，「但有演員或監製要求，我又肯做。我不喜歡一件事做兩次，我喜歡一次過拍的新鮮感。結果如何，就拍出來看是禍是福嘛。」他不相信奮鬥房的形式，或是幾個編劇由天光寫到天黑（如銀河映像），他不喜歡集體創作，「我希望有作者。」近年跟李敏合作慣了，有其原因，「跟她合作，好處是只談幾個回合，她就回去寫，到最後細執，只是個人喜好，其他用電話談就好了。我多啲Say也是日子浸番來，信心需要建立，近年老闆不大理我搞乜，創作自由度反而多了。」

Herman是影壇奇人。大家說港片不振，但他年年幾齣戲，單單數今年上畫的就起碼有四齣。有戲拍總有原因，紀律嚴明，嚴控成本、進度，不替老闆虧錢，多年下來就賺到老闆們的放心，「我拍了三十年都未瓜得，未瓜得總有原因，就是老闆對你的信心，那麼你就可以放任。」多了創作自由，沒那麼縛手縛腳，但他強調自己不會賣弄高深，雖然近年他還去讀了個博士回來，「但我不是要拍沒人看得懂的戲，我是要拍一些老百姓看得懂的電影。」

他跟秋生拍過這麼多作品，問他最喜歡那一部？十年前他答過是《伊波拉病毒》，近年多一部：《葉問終極一戰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