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1年美國作家J.D.沙林傑發表《麥田捕手》,描述一個16歲的少年如何渴望成長又懷念孩提時的童真,鄙視成人世界的各種虛偽表現,出色的心理描寫,對年輕人隔絕和焦慮心情的準確掌握,瞬間讓其成為暢銷書籍。縱然因為粗言和逃學、喝酒、嫖妓等描寫而屢次被禁,多年來依然熱銷,並翻譯成多國語言,總計已賣出6500萬本,影響了數代美國年輕人。
作品熱銷,但沙林傑一直居住在林間小屋,與世隔絕,後人都只能從其書信和女兒寫的回憶錄中,窺探其生前事跡。最近電影《叛逆字傳:我的麥田捕曲》便以這位名作家的一生為中心,描寫他如何將整個生命投入寫作中。
撰文:張綺霞
《麥田捕手》一書中對虛偽成年人世界的控訴,以及保守孩童純真的願望,多年來安撫許多困惑不安的美國年輕人,書中主角Holden Caulfield也成為很多人的自我想像。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版本的Holden Caulfield,同樣地,每個人對神秘的作者沙林傑也有不同的想像。他逝世後,作家Kenneth Slawenski根據後人描寫沙林傑的許多二手資料,整理成傳記J.D. Salinger: A Life。
然而這本傳記惹起不少爭議,包括他太過用沙林傑的作品去詮釋其生平,把虛構的人物與作者「真實的內在」聯繫在一起,而當中對沙林傑作品的解讀,也未必客觀準確。不少論者指出,Slawenski對沙林傑作為作家的天賦並不怎麼關心,例如沙林傑對於日常語言的準確運用和掌握,在意識表現上的創新性,全都不是Slawenski書寫其生平的重心,批評他只是透過二手資料和作品的對讀,企圖找尋作者生命與作品之間的關聯。
Slawenski在書中歸結,作者的孤僻和憤世嫉俗造就了Holden Caulfield的性格,而這種表現,正反映當時美國社會精神空虛的狀況。但這是否作者真實的經歷和意圖,無從稽考。
不足與可取之處
沙林傑生前拒絕將其作品改編成電影,然電影人又怎會放過這經典名著。早在這套電影前就拍出了Coming Through the Rye,講述一名少年如何對《麥田捕手》着迷,並不惜逃學追訪作者。
這次編劇丹尼史壯(Danny Strong)取得J.D. Salinger: A Life的電影版權,成為其自編自導的首個電影作品,自然是難得的機會。然而電影在美國的評價卻一般,外界認為電影只是渲染其生平的奇情,對其文學成就刻畫不足,對人物的刻畫也簡單,無法帶出這位作者飽受創傷後的敏感心靈。這些缺點也是傳記本身選取的角度所致,某程度上可說非戰之罪。
說回電影本身,也算是節奏明快、深入淺出的作品,若以作家文學賞識角度出發,當然有不足之處。若把它看成借沙林傑說典型的美國追夢故事,可說達標。電影從沙林傑(尼古拉斯侯特飾)早期的生活開始,他從小有寫作天賦,雖然從商的猶太父親不太支持,但母親給他無條件的支持和信心。雖然一度被踢出校,但他不放棄,報考哥倫比亞大學獲取錄,並遇上知名小說刊物Story主編──他的啟蒙老師Whit Burnett教授(奇雲史帕西飾)。
Burnett教授很早就看出沙林傑的寫作天分,但覺得他因才自傲,於是百般考驗他,要他認清自己的寫作意圖,不要太過賣弄風格,要認真書寫要寫的人物。在他引領下,沙林傑明白到自己需要為寫作奉獻一切,才能寫出好作品。
丹尼史壯作為資深電視電影編劇,寫過《白宮第一管家》、《鹿死誰手》、電視劇《嘻哈世家》等,處理兩師徒之間的微妙角力妙趣橫生,是電影首段的亮點。而奇雲史帕西演繹這權威文化人時迫力十足,十分具說服力。
寫作人應有共鳴
年輕人入大學除了求學交朋友,當然就是要談戀愛。沙林傑的寫作事業正要開始,情路上也得意,交上知名劇作家Eugene O'Neill的女兒Oona O'Neill。正當他準備與這個可人兒長相廝守之際,日本轟炸珍珠港,成年男子都要上陣殺敵,寫作夢和兒女私情都要放一邊。正當沙林傑面臨即將上陣、生死搏鬥的恐懼,卻在報章上看到自己慘被背叛。那個說要等他一生一世的美人,將會下嫁大她36年的知名諧星差利卓別靈。
情傷比起戰爭,或許也沒有那麼可怕。沙林傑是諾曼第登陸戰役中的幸存者,大量登陸艇被擊沉,許多士兵來不及作戰就受傷,沙林傑靠寫作與意志熬過一切,最後因創傷後壓力症入院,當時他袋裏仍保存着沾滿泥漿的書寫章節。到他回到美國時,已是飽受憂鬱症困擾的人。
電影特別刻畫沙林傑透過寫作撐過艱難歲月,為了出版《麥田捕手》他才活下去,也因為要完成書寫,他才能從創傷中慢慢走出,因此他對此書異常地偏執,一字不改,封面設計除卻浮誇親切的意象,在宣傳上也保持樸實低調。Holden Caulfield對偽善極度憎惡,電影把這個角色變成沙林傑的真實性情。
為了書寫,他甚至可以犧牲愛情和家庭,長年隱居。成名後外界對其作品的殷切期待,讓他無法集中精神書寫,因此在《麥田捕手》後數十年他甚少出版新作,只寫給自己看,最終在2010年逝世。他對寫作奮不顧身的精神,對純粹寫作狀態的追求,令人動容。
若把這電影看成是沙林傑的真實傳記,恐怕會與事實有偏差,但若把它看成是寫作人的寓言,相信不少人會有共鳴。丹尼史壯改編此故事正因為看到自己與沙林傑的共通處。「例如我們都要苦思新靈感,把生活體驗注入創作中;當作品被回絕時如何自處,並在批評聲中進步;還有寫作生涯如何影響生活等,很有共鳴。」這部片除了提供娛樂,也是想與所有文字工作者共勉。「這個故事對有寫作經驗的人來說,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