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人物】坐輪椅攀上獅子山 黎志偉：現在人生比從前更立體

香港攀石運動員黎志偉從17歲開始就獲獎無數，後來更創業及成家立室，一切如日方中，2011年一次交通意外卻讓他一夜之間下身癱瘓，運動夢碎，還有妻子和未出生的兒子要照顧。然而他卻迅速調整心情，在短時間內重拾活動能力，更在意外後5年，用自己的力量，坐在輪椅爬上了獅子山。

撰文：張綺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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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歷人生巨變，他仍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人。「雖然我沒有宗教信仰，但也覺得這場意外是上天給我的考驗，我覺得現在人生比從前更立體，更多姿多采。從前的黎志偉只有運動，贏和賺的都只為自己，如今可以出書拍電影做分享會，除了幫自己也能幫其他人。」

黎志偉從小就在運動表現出色，16歲接觸攀石，發現自己在這方面的潛能，學了半年就代表香港參加亞洲青少年攀登賽，順利贏得冠軍。得獎後，體育學院給他精英運動員的獎學金，每個月多了幾千塊，讓他發現，其實運動員也不是那麼難做到。於是他放棄其他運動訓練，把所有時間都投放於攀石。「起初兩年，我天未光就去跑步，做很多體能訓練，也不去玩和拍拖，打好底子。」

當時攀石運動仍算新興，決定做運動員時雖然也曾面對質疑，但他沒想太多。「如果為前途就未必會做運動員了，只是開心和自己喜歡。雖然少錢，但每一天都很精采很享受。」

隨後11年，每年他都會到不同地方比賽，連續4年在亞洲攀岩錦標賽奪冠， 其後在世界攀石巡迴賽獲世界第八，並獲亞洲極限運動錦標賽冠軍，又在2008年以不足10秒的成績成為長洲「包山王」。

5時起床做復康訓練

他自言當時的事業發展得不錯，「從屋邨仔到亞洲冠軍，拿得世界排名，又開始創業，用獎金收入加積蓄開了全港最大的室內攀石牆、教授攀石課程等。」同時也成家立室，就在妻子懷有7個月身孕時，28歲的他獨自駕電單車行經屯門公路時失控，令第11及12節脊椎神經撕裂，下肢從此癱瘓。他已失去這場意外的記憶，只知道再次清醒的時候，全身被不同儀器困住，動彈不能。

「胸口開了幾個洞放血水，背脊胸骨也被打進釘子，腰間被支架固定，整個下半身沒有知覺。好像一條蟲一樣，只能輕微移動。」

一夜之間，他的運動員生涯就此終結，而最難受的是大小二便也無法自理，要靠醫護人員和腹大便便的妻子幫忙。快要出生的孩子，成為他最主要的生存動力。「我要盡快令自己康復，練習手力，務求盡快離開病床，去產房門口看太太和兒子。」

他感謝在康復過程中，許多學生、朋友到醫院輪流為他拉筋和按摩，而他也很勤力做各種拉筋和肌肉訓練，「5點鐘早餐還未送到，我已經開始練習，至深夜吃完宵夜才睡覺。」因此他僅花了10多天，就能移動身體，受傷後一個月就開始學坐輪椅。「在醫院會讓人亂想東西，會不開心，與其想太多負面的東西，不斷問為什麼，不如做些東西轉移視線吧。因此我很快就能跳出陰霾。」

人生可以由自己規劃

能積極面對，也因為過去的訓練。在做運動員的時候，他也曾面對巨大壓力，比賽時大家的水準都很接近，只看臨場發揮，因此無論參加過比賽多少次，他都當自己是新人般，不會因為有經驗而自滿，就算失手也要盡快收拾心情。因此意外發生之後，他也迅速調整自己，不介意從頭開始。

他指出，心態是決定成敗的關鍵。「很多事情都要先靠自己，要自己先有心做，旁邊的人才能幫助你。」適應了坐輪椅的生活後，他也不改好動積極個性，參與各種輪椅運動，又引入輪椅拳擊、輪椅攀石乃至攀樹等。「我不想被許多『坐輪椅就不能做什麼』的想法框住自己，所以不斷嘗試和挑戰其他運動。我也想以此告訴許多同路人，其實人生是可以自己規劃的。」雖然現有設施未必足夠，但他認為不需埋怨太多。「你埋怨也改變不了事實，與其改變別人不如先改變自己。」受傷後，他有一個瘋狂的想法，希望能坐着輪椅爬上獅子山。但相似的事也沒有人做過，他不能確定是否安全，因此從2014年就開始籌備，練習繩索系統，測試把自己吊起的不同方法。而上山的路崎嶇，車無法到達，人攀爬也有難度，幸好他有一班好友和學生願意輪流接力，背他上山，讓他十分感激。「除了我癲，我身邊的朋友都癲。（笑）」

在一切準備就緒之際，他認識到紀錄片導演何善中，對方提議就此拍攝紀錄片，於是團隊成員又增加了許多。最後一行40人，包括攀山拯救隊、教練、攝製隊、運輸隊等，在其受傷後5年的一個深夜一同上山。助他游繩下降到獅子山頭的崖底，再讓他靠自己的力量拉動攀山繩，爬上100米的山崖。

爬到三分一左右，他已經筋疲力竭。「平時練習的攀石牆都是五六層樓高，未曾試過一口氣爬如此高。」爬了不久，手襪已經穿洞，手也磨到起水泡，他仍硬撐下去，到最後10米，他的膝蓋及輪椅卡在崖邊，用盡全力，只能移動丁點。「輪椅不斷磨着石牆，阻礙攀爬，只有一路拖住上。」上面的教練不斷用激將法，說要把他拉上來，令他決心堅持下去，最後花近一小時，才能成功完成最後短短10米的距離。

靠自己攀過人生低谷

從前他花20多分鐘就爬完這山崖， 這次卻花盡力氣也難以移動，爬到最累最辛苦的時候，也想過自己這樣做有何意義？「但看到上面站了這麼多人，想到整個行動都是我策劃，如果為了自己辛苦而放棄，就很對不起他們。我也很想透過攀爬過程解開自己的心結，很想告訴大家，就算我現在坐輪椅，也能靠自己攀過人生低谷，重新爬上獅子山。」

他的攀爬過程被拍成紀錄片《結CRUX》，現在與不同團體合作做專場放映，他也到處分享這段經歷。「沒想過事情能變這麼大，」從前偶爾也有沉鬱情緒，但自從攀上獅子山後，他自言再沒什麼能很牽動他。「每天有開心有不開心，遇到各種以不同態度對自己的人，但全都看淡看化。無論好壞，我都能面對，總有路可行，也可找身邊的人一起解決。」

回看過去多年的人生，他覺得自己是個很幸運的人，遇上好教練好老師好朋友，意外後也得到很多幫忙。「因此我自覺有義務去做更多，幫助其他人。」如今他到處分享自己的故事，鼓勵他人追夢。他自言，一向都是「沒有路，便自己開路」：「只要堅持正確的方向與信念，路便慢慢出現」。

他當年躺在病床時，沒想過能做到今天這麼多的事。「有時要敢想，敢堅持，不會因別人打擊、金錢等掣肘而不去發夢。從前做運動員我成功過一次，如今也有同樣態度。」他也希望成為兒子的榜樣。「希望他不要介意有個坐輪椅的爸爸，不要介意外界的標籤，只要做回自己。」

黎志偉小檔案

出生年份：1982

曾獲獎項：2014年香港十大傑出青年、2008年長洲搶包山比賽冠軍、2005年世界攀石巡回賽總排名第8名

家庭狀況：已婚，育有一子

場地：牧羊少年創意咖啡館by GaBe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