占飛：人類道德進步了？

不時聽到讀到有人引述印度聖雄甘地的話：「一個民族道德進步與偉大的程度，可用他們如何對待動物去衡量。」（註1）許多聽者不三思便同意了。然而，有問：何謂道德進步？若果某幾類動物待遇好了，另外幾類動物的待遇卻差了，這算是進步還是退步？卻很少人答得上來。

人類對待動物的態度，可粗略的分開3個階段。在神話時代，幾乎所有民族都曾經崇拜動物——尊猛獸為神靈，為其立像，以動物為圖騰，紋在身上。當時動物地位之高，豈是今時今日可比？若以甘地的標準，那拜貓、拜蛇的古埃及人比今人道德進步和偉大嗎？古希臘奧林匹克山上諸神，皆有一種「神聖」（sacred）的動物：愛情與美貌女神是鴿子，阿波羅是（白）天鵝，戰神是禿鷲，獵神是鹿，雅典娜是貓頭鷹，酒神是虎，閻王是（地獄）犬……難道他們都比今人道德進步和偉大嗎？

可任意處置禽獸

到第二階段，人類脫離了神話時代，進入農業和商貿社會，自以為是萬物之靈、眾生之主。猛獸，驅趕獵殺之可也。動物可馴化則牧養之，或為家畜，或為僕役，或提供肉食、皮毛，或當寵物等等。在人類眼中，禽獸一如花草木石，可任意處置，沒有任何權益或福利可言，亦沒有法例規範怎樣對待動物。在甘地眼中，此時的人類是道德退步了嗎？

第三階段是工業革命至今，機器取代動物作生產、交通及戰爭工具。動物的「用處」愈來愈少，打仗毋須戰馬，警察不用騎馬，汽車、貨車、火車代替馬車，馬的數量大減。1900年單是紐約已有以萬計的馬，現時已銷聲匿跡。現存大多數馬匹只用來賽馬。比賽馬匹待遇比窮人還好，但能說這就是道德進步嗎？

比賽馬匹依然是工具，服役時沒有自由，天天要操練，陣上遭驅策、鞭打。跟運動員一樣，幾乎所有比賽馬匹都受過傷或有毛病，或輕微（氣管有血、心律不正、呼吸不暢順），或嚴重（脹筋、喘鳴、骨折）。一匹馬壽命可長達廿多卅年。可是，除了少數賽績優秀的用以配種外，90%以上比賽馬匹，不是因為競賽能力低而壯年退役，就是頂多跑到9至10歲也要退役，退役後不是人道毀滅就是作肉食。如此對待馬匹，算是比前道德進步嗎？

若成寵物，如貓、狗、鳥、魚等等，待遇無疑較第二階段時好。西方近幾十年的動物權益運動、愛護動物組織、動物警察……的確提高了寵物和野生動物的福利，但這只是比較第二階段而言，跟神話時代相比仍有不如，而且不是對所有動物均如此。

對人類啖其肉的動物，今人遠不如第二階段的古人。往昔牧養的食用動物（如走地雞）可自由走動，生兒育女。如今，許多農場只當飼養的食用動物是沒有感受、情緒之「死物」，從沒考慮過動物的幼兒需要母親。以羊為例，初生的羊約需半年才斷奶，但農場羊1至2個月便「被離開」母羊，機器餵奶，增加效率和令羊「快高長大」。乳牛更慘，小牛要6至9個月才斷奶，但農場乳牛誕生後24小時便「被離開」母牛。豬要3個月才斷奶，卻20日便「被離開」母豬。

食用動物工廠化

幼兒破殼而生，即由人類或機器餵養，畢生從未見過母親者，雞是也！為了增加效率，母雞生下蛋即「被離開」，雞蛋放進機器內孵出小雞。走地雞時代，雞農在小雞孵出後，任由牠跟隨母雞6至8星期，斷奶後養肥養壯，才宰殺之。在此期間，小雞至少享受了數星期的母愛，母雞亦享受過哺兒女之樂。時下的農場小雞從未見過母雞，更沒享受過母愛，天天被催谷長大，6至8星期已遭宰殺，成為雞扒。母雞更慘，天天生蛋，卻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兒女！若然是人，早已被逼瘋了！

甘地之言有弦外之音。隨着經濟繁榮，現代人應該對動物更好。可是，現代人將牧養食用動物「工廠化」，大量生產後，對豬、牛、羊、雞等更「刻薄寡恩」。現代人只善待貓、狗等寵物，卻漠視或無法制止數以十億計的豬牛羊雞的「慘況」，這能說是道德進步嗎？

註1：The moral progress of a nation and its greatness should be judged by the way it treats its animals.

撰文 : 占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