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ou are currently at: lj.hkej.com
Skip This Ads

電影的小魔法師──《無中生有:香港電影美術及服裝造型展》專訪文念中及劉天蘭

2023-05-29

Image description 兩位策展人:資深電影服裝指導劉天蘭、香港電影美術學會主席文念中。(Photo by 何兆彬)

電影迷人,因為它就像魔法,將現實中不可能的,將編劇 / 導演構想的一一呈現。導演這大魔法師背後,還有一班默默無聞的小魔法師,他們是電影美術 / 服裝指導們,每次接到指令,就把劇本上簡單文字,變成栩栩如生的實物。由香港電影美術學會籌辦的《無中生有:香港電影美術及服裝造型展》,除了展出由六十年代至今,香港電影中使用的服飾道具,還精心設計,把大眾帶到美術指導的工作室,看魔法師怎麼思考。

TEXT BY 何兆彬

Image description

展出林黛旗袍
籌備三年半,展覽終於開幕,辦這展覽艱辛嗎?比拍一部電影艱辛?「當然比拍部電影艱辛!展覽籌備了好幾年呢!」文念中笑說。展覽由香港電影美術學會籌辦,在電影裡,戲服是美術、道具是美術、布景是美術,每個畫面都有美術上的創作。根據記載,五、六十年代,一齣香港電影的美術風格往往取決於導演的藝術修養。七十年代,美指的職權零散出現在不同電影中。直至1981年,譚家明執導的《愛殺》是第一部正式聘用美術指導的香港電影,崗位由張叔平擔任。

Image description 在邵氏道具部找到的邵氏大書

Image description 在邵氏道具部找到的邵氏大書

展覽入口,先以不同香港電影的角色造型草圖開始,步進展廳,放置了數十年前邵氏美指片廠的布景資料冊、《江湖奇俠》(1965)中藏經閣的設計圖,然後一直展出的有周星馳《西遊降魔篇》(2013)中那本《兒歌三百首》、《殭屍》(2013)中吳耀漢的造型及道具羅庚、王家衛《春光乍洩》中那盞走馬燈、《救殭清道夫》(2017)中的殭屍書,不同年代的電影道具,有新有舊。策展人除了將不同的香港電影服裝、道具呈現大家眼前,還在現場設置了道具師、美術指導的工作枱,電腦上呈現了他們平日的工作:美指將明星人頭換到照片上,看看效果。目不暇及的展品之中,展覽又設置了一個電影服裝間,這裡有梳妝枱,也掛滿了戲服,中間有六、七十年代邵氏片廠的戲服,中間還展出珍貴無比,林黛穿過演戲的旗袍!

Image description 周潤發《滿城盡帶黃金甲》大朝服造型、鞏俐《滿城盡帶黃金甲》大朝服造型。

和田惠美作品
除了讓大家看珍貴展品,怎麼會想到要把現場布置得像美指的工作間?

「一開始我們組成策展小組,組內有不同界別的朋友,譬如Tina(劉天蘭)熟悉時裝 ,張西美很熟悉古裝工藝,她本身又做很多策展,我和Jean(蔡慧妍)是美術指導,工作範圍上較多是場景、道具。將幕後的製作過程給大家看,是想讓大家知道原來電影要經過創意和技術的過程。」劉天蘭:「這樣有趣好玩一點。前幾天我看到觀眾不斷細看現場展出的《梅艷芳》服裝表,他們發現原來戲裡的服飾這麼多!隔行如隔山,大家沒見過嘛。」展覽中有呈現香港的電影史,但那不是主軸,「我們反而不想太着重歷史,這不是懷舊騷。」二十年前,電影美術學會曾出版《繁花盛放》一書,當年作者雷楚雄採訪了近百個香港美指,是次展覽,本來也是由構思做一本書開始,漸漸討論成為一個展覽。

Image description 《殭屍》及羅庚

籌備展覽,他們訪問了不同年代的同行,有好幾位前輩,從前都不接受訪問的,「包括阿叔(張叔平)、奚仲文之前都不接受訪問的,我們都找到了,還有在北京的葉錦添、替《阮玲玉》做服指的朴若木,最寶貴就是余家安,我們在2020年訪問他,談了一小時,他去年過世了。雖然他不讓我們拍他樣貌,只拍剪影,但內容十分寶貴。」這些訪問一共60個,記錄共88萬字。也有一些行內朋友很熱心,例如《狄仁傑之神都龍王》中有一隻會在水中奔跑的馬,由道具領班李坤龍製作,馬匹全隻以氣壓原理操作,絕不簡單,「我們訪問龍哥,他還特別替我們修理了這匹馬給我們展出。」

Image description 《狄仁傑之神都龍王》水中馬

另一個是安樂電影老闆江志強,為展覽提供了剛去世不久的日本服裝指導大師和田惠美作品,劉天蘭:「和田惠美離世後幾個月,某一日江生打給我。原來和田惠美以前拍過幾齣電影,當年條件是拍好後,和田可以保管這些衣物的,衣物也儲存了在日本。和田去世後,她的家人就想物歸原主,把它們還到江生手上,江生知道我們在辦這展覽,問我們要不要用,當然要!」這些衣物後來一一運到香港,劉天蘭和張西美到場一看,選了《英雄》中兩件古裝、《宋家皇朝》中的戲服等等幾件衣物。這些戲服之所以珍貴,是由於香港長久有土地問題,很多電影不管多經典,拍完戲服收入倉中,不久就會丟棄遺失,沒有保存下來。

深入邵氏服裝間
因為太多戲服、電影道具都找不回來,因此在展覽中竟然見到六十年代林黛穿的旗袍戲服,令人驚喜,「從前在清水灣,邵氏和TVB有一個服裝間,那裡有四萬件戲服,但那個地方已賣了給上海一家地產公司,其實這公司也有心,他們準備重建後設一個地方,展示邵氏以前的歷史。他們當年找過我們討論,這次展覽這些資源自然大排用場。」二人憶述第一次到達現場,看到四萬件戲服的情形,「那裡好像圖書館一樣,有一排排書櫃,相當有系統的。櫃子一共94個,每個櫃都有號碼,有目錄冊,記載了那一排放置了誰的戲服,列得清楚。」

Image description 《英雄》張曼玉紅色古裝

Image description

林黛的衣服標明是林黛穿的,是那個明星的戲服都寫得很清清楚楚,「第一次去,我們還看到張艾嘉在《紅樓夢》裡扮演林黛玉時的戲服,可惜再去找不回來了。」因為服裝間與道具房相連,他們就在那裡找到了邵氏的布景資料冊等文物,「其實還有一本書,列明了當時的舊窗、鐵花、鐵閘,全部都有編號的。」

雖然收納做得很系統化,但畢竟地方日久失修,有些地方開始滲水,藏品必須儘快處理。後來地產公司先把它們全部打包,收藏在另一有24小時冷氣的倉庫,但它的數量太大,而若有天要處理,也需要有一筆費用,「要救這些有很大的花費、很大的工序,金額不少。我們當時覺得是一個寶藏!但這次我們要辦的不是邵氏服裝展,只能選一小部分。」

Image description 《重慶森林》林青霞造型

二人強調,《無中生有》這展覽不是要歌頌行內幾位大哥,也不是要懷港產片黃金歲月的舊,展覽中由六十年代開始,一直到近期至《毒舌大狀》中的服裝及道具,由響譽國際的大師,到出道沒幾年但參與了製作的年輕人,都有作品展出。

王家衛要維他奶
展覽叫《無中生有》,有時美指的工作從無變有,有時是信手拈來,後來烙印了在觀眾腦海,變成經典,美指自己也沒有預計。例如《重慶森林》中林青霞穿的乾濕褸造型,原來那是張叔平跟劉天蘭借的,「當年我在中環安蘭街有個形象顧問公司,叫架勢堂,《重慶森林》有兩晚在那裡拍戲,拍戲時裡面什麼都給他們任玩。

當初拍攝時林青霞的角色是女明星,來到這裡化妝,而且是我替她化的。當時叔平見到我有這外套就借了來試造型,後來真的用上了,拍完還我,我一直放在衣櫃裡。」2013年,她替《控制》中任達華飾演的黑幫大佬設計形象,任達華的服裝贊助不少,但怎麼試都覺得不對,結果劉天蘭在日本城購買了一塊浴簾,找裁縫替她縫成西裝,讓任達華在夜裡穿着,相當突出,「導演要求任達華出場那場戲,很有氣勢,原來這場戲是下雨天,他在工廠裡出現,他這角色很誇張很戲劇化,也很愛美,我替他造了這件西裝,還造了一隻金牙、一隻大塊的龍頭戒指、龍頭胸針。」現實中沒有浴簾造的西裝,這當然無中生有。

Image description 《不了情》

文念中早年替王家衛工作,見證很多無中生有的奇蹟,「拍攝《花樣年華》,有天王家衛突然說:我要一支殺蟲水,拍一場戲。九十年代怎麼買到一支六十年代的DDT殺蟲水呢?我只好告訴他,找不到啊。他不作聲,然後說先不拍了,殺蟲水道具要花幾天才能製作出來,後來也有拍到。」另一次在阿根廷拍《春光乍洩》,有天他接到命令說導演要拍梁朝偉喝紙包裝維化奶,1996年在阿根廷怎麼會找到維他奶呢?「副導演輕描淡寫說:那畫吧。結果我們也真的畫了一包維他奶,再摺成紙盒拍攝。」電影導演要從無變有,都要經過美術、服裝、道具等材料變出來,導演性格各有不同,共通點是想到就要,也不管你做不做到,王家衛要道具還會先給你幾天,但徐克就很心急了,「拍《金玉滿堂》時,他在片廠要拍乾炒牛河,他突然說要拍得牛肉、洋葱在鑊中飛來飛去,像打筋斗一樣,說完後他問:你明唔明?我和道具師傅呆了,但他還沒有走出片廠門口,就突然回頭再問:得未呀?要拍了,拍了。」

演想到點子,馬上就要你把它造出來,美指既要趕工,又要把它呈現得盡善盡美,文念中說是因為若日後在大銀幕上看到有缺失,會很遺憾。劉天蘭說,是次展覽是把獲獎無數的香港電影美術,謙虛地,炫耀出來!

BLOG